世界各国,莫不各有宗教。然而称宗教者,必有历史可考。教主之人格,及其德行,皆可为世人之所信仰。否则,不足称宗教焉。教而名宗者,教人民之心志有所宗尚也。是故信宗教者,则志有定向。未信宗教者,可邪可正。违反宗教者,其志必邪,虽有政治,难以规正。何以故?政治治人心于已然之后,宗教防人心于未然之前。政治护宗教而进行,宗教补政治之不足。宗教与政治,有密切之关系,合则双美,分则两伤,是故有国家者不可无宗教也。吾国虽有宗教,等之于无,治国者,不重宗教故也。靡非特不重,而且轻忽之,人民信宗教者谓为可耻,谓为迷信。是故吾国之民志,无有定向,如一盘散沙,不可粘络。海内崇信宗教之国,政治奉行,人心一致。吾国宗教不行,政治亦不行,民心散乱,此国家不可无宗教之明证也。教者,圣人被下之言也。以语言指导人之迷途,而归正道,故以名教焉。所谓迷途者,略有三义:
一、世间迷途,
二、出世迷途,
三、世出世间之迷途。
迷途对正道而言也。世间以十善为正道,反十善者为之迷途。出世以偏真为正道,反偏真者为之迷途。世出世间以佛法为正道,反佛法者为之迷途。迷途虽同,浅深有异。此等执迷途失正道者,犹如迷失正路,妄以非路为路,故曰迷途也。宗教之大旨,在于破人之愚迷,开人之正见,不徒信仰而已也。
吾国虽不重宗教,而宗教反多于他国。其所以多者,亦由国家不重宗教,故随宗教自由发生,真伪并存,此宗教之所以多,而邪见之所以盛,影响正教,此又为国家不重宗教之一大因缘也。
伪教与真教,并驾齐驱,以伪乱真,真伪夹杂。无知之愚民,或有信宗教之心,而无辨真伪之智。但闻伪者谤真,真者辟伪,互相是非,终不知谁真谁伪?
是以有信伪者,有信真者,有从真教退入伪教者,有从伪教进入真教者。如是歧途茫茫,不知何往?呜呼?悲哉!然此等信教者,皆名目而已,或另有所为,非求道者也。信真教者,理解分明,念念趣向正道。犹如射箭有标,虽不中不远矣。信伪教者,不求理解,茫然而行。犹如盲人走路,难免堕坑落堑。不信宗教者,志无所宗,犹如无舵之舟,随风飘泊,一失人身,万劫不复,此固可怜矣。信宗教者,不识宗教之真伪,误入邪径,求升而反坠,此更可怜矣。已入真教,复退而入伪教者,是已升而复坠,此为可怜中最可怜者也!余为佛教之徒,若言佛教之胜,他教之不如,人必以余为自赞毁他,不足信也。今将吾国所有种种诸教义,略为表示,为后进开一线之光明,辨各宗之真伪。至于信仰若何?悉听当人信教自由,余不敢强迫也。
孔子删诗书,定礼乐,修春秋,赞周易,明三纲五常人伦之理,是为儒教。继孔子而起者,复有孟子等。此教唯破世间迷途,不涉出世法故。
释迦如来,说经律论三藏十二分权实教典,明世间出世间,及世出世间法理,是为佛教。继佛而起者,复有西天东土诸大祖师。此教以人天乘法,破世间迷途。以小乘法,破出世迷途。以大乘法,破世出世间迷途。
老子说五千言之道德经,明存心养性之理,是为道教。继老子而起者,复有庄子等。此教破世间迷途,虽有出世之心,未得出世之法。故仍滞世间。
今之道教,所奉之教主,有三清:曰太清,上清,至清。又名元始天尊,太乙真人,太上老尊等。实则老子而已,余皆假立。考三清等说之起因,由于外传之封神榜。封神一书,多无根之言,内列种种神名,犹如西游记中之孙行者,猪八戒等,假捏名目,实无其人也。后人不察,误以为实焉。
以上三教,修因不同,证果亦异。然三教圣人,名闻中外,生处时间,各有经传历史可供稽考。所立之教理,牢不可破,同为世人之所钦仰,是为吾国久传之真宗教也。
复有依旁真教别立种种伪教,所谓白莲教也,大成教也,清净教也,理教也,同善社也,三教也,五教同源也,一贯道也,菩提善途也。此等诸教多半依傍[文本中为“旁”,但根据文意,应该是“依傍”。]佛教而起,别无理由,暗窃佛法,私立教名,号召无知之愚民,盲引徒众,广作痴福。然佛教名相可窃也,佛教真旨不可窃也。彼既无智慧发明教理,复无德行感化世人,是以虽立其教,而教主之名不敢称焉。或问:彼等之教主,不曰达摩,即曰六祖,达摩六祖,皆佛教之祖师也。彼谓佛教五祖传六祖,六祖传俗人,反谓佛教失其真传。其不知六祖经传俱在,可以稽考。六祖说法于曹溪,得法者八十余人。得真传者二人:一传南岳怀让禅师,二传青原行思禅师。彼曰六祖法传俗人,不知传何俗人耶?妄言绮语,假托六祖之名,欺诳世人,自招拔舌之罪,司彼教者,何为而如此耶?
彼等诸教之仪式,亦多依傍[文本中为“旁”,但根据文意,应该是“依傍”。]佛教。佛教有传法,彼亦有之。佛教有修行入定等,彼亦有之。佛教有讽经礼忏,彼亦有之。佛教有度亡,彼亦度亡。佛教所有之仪式,彼尽有之。但如鹦鹉学人言,只学其言,不解其义耳。
佛教传法者,迦叶尊者,学佛四十余年,末后于灵山会上,世尊拈花,迦叶破颜微笑,默契心宗,心心相印,名为传法;亦名传心。其实传无所传也。至于所传之衣钵,用以证信,非以衣钵为所传之法也。彼等诸教传法者,初来之人,即以密语相传,不与外人共知,故名六耳不传。其实所传之言,鄙陋不堪,并非不可传之妙法也。老子曰:“道可道,非真道”。大道无名无相,岂可以言语相传哉?彼于传道之先,预令受法者,对天发誓,所传之法,不与教外人知。传法之后,受法者,明之所传,即平常之言。但畏先誓,故不敢明言也。于是可知彼不传者,怕外人知,秘而不传,正是赚人之术,非佛教传不可传之法也。彼以非法为法,蒙昧受者,复令受者秘而不宣,殆欲欺尽世间人也。而受欺者,竟能为虎作伥,诚令人不解是何术使然也?
佛教修行者,烧香礼拜,作福结缘,是为修人天乘。观察宇宙万有,幻化不实,现前之身,为众苦之本,知苦断集,是为修小乘。观察宇宙人身,一切万物非空非有,远离贪着,自利利人,是为修大乘。佛教修行之如此。彼等诸教之修行者,但学佛门烧香礼拜等事,至于烧香礼拜之用心若何?概不知之,是以一面烧香,一面造恶,以为烧香有功,能解众恶。其不知恶心烧香礼拜,还成恶果,善根且不能成,惶云修证道果欤?非但佛教以依理而行为修,儒道之修,亦复如是;依三纲五常之理而行者,即为修儒教;依养性之理而行者,即为修道教,别无修行之方。至于炼药烧丹,道教之余事也。文章诗赋,儒教之余事也。烧香礼拜,佛教之余事也。三教虽异,同依理行为修,不同彼等诸教,不谈教理,但学佛门烧香礼拜而已也。
佛教之经典,皆从佛口亲宣;忏则法经而成,皆可以任人之参究。近有杜撰,假称佛经者,则标为伪造,免滥正教也。彼等诸教,既无教主,固无真经,经既不有,忏从何来?可知彼等之经忏,皆由剽窃而有矣。
佛教度亡者,以经声佛号,对亡者称扬,令亡者闻法觉悟,解脱尘情。亡者由迷尘情而下堕,尘情解脱,故上升也。经声佛号,能令亡者发觉,是为经忏之功能。别无功能令亡者超升也。彼等诸教,亦学佛度亡,乃谓经忏有大功能,能令亡者超升,能赎亡者罪过。乃至谓经忏可作钱用。如是妄谈经忏,无怪乎新学之者,谓宗教是迷信也。今之讽经礼忏者,多不明度亡之理,齐家亦罔知其义,真义全无,虚演故事,欲求功效岂可得哉?
凡修因者,必有所得之果,果为修行之目的也。行佛教者,成佛为果。行儒教者,成世间圣贤为果。行道教者,成隐士神仙为果。如此种瓜得瓜,种豆得豆。因果历然,丝毫不爽。彼等诸教,亦各有修因,亦应各有所得之果。不知修白莲教者得何果耶?修清净教者得何果耶?修大成教者得何果耶?乃至修五教同源者得何果耶?除贤圣仙佛而外,纵有所得,亦不足贵。如无所得,则如无的放矢,盲修瞎练,唐伤光阴,空费精神。如是自误,而复误人,余切为彼等太可惜矣!若曰:彼等诸教,亦以贤圣仙佛为所得之果者。此则异因同果,如种瓜得豆,种豆得瓜,理所不许。若曰:彼等之教,与儒释道教同者。然则何必另立教名,愚弄世人,而乱正教耶?
彼等修因,不求得果,唯冀命中之后,地府阎君,不加其罪,转生人间,富贵寿考。或求今生富贵,却病延年,是为彼等修行之目的也。岂知阎君不顾人情,欲得阴间不受苦,除非阳世莫为非。若为非而欲无罪者,无有是处。世间之富贵,定有前因,亦非六耳不传之术所能换得也。总之,如是因,如是果。若无因而求果,如不种而望收,万无此理。
最可笑者,三教同源,五教同源。三教即儒、释、道,更加耶教、回教,名为五教。五教法门不同,合而为一,故名五教同源。总三为一,故名三教。此等教名,该意虽广,事实上不能做到。何以故?一人修三教者,如一人从东西南三门而入城,顾名思义者,成为笑话。若一人而行五教者,如一人从五门入城,不知如何入法也?从事实上说,一人进城只需一门,二门且无用,况三门五门乎?例此可知,一人修行,只需一教,二教且无用,况三教五教乎?又既曰:五教同源,谁行一教,即归源矣。五教齐行,岂不大谬?譬如五门,皆可入城,谁进一门,即入城矣。五门齐入,岂有此事?此者立名而不思义,自误误人。孔子曰:名不正,则言不顺;言不顺,则事不成。信此教者可以醒悟矣!
以上种种无稽考之教,来历即不明,理解亦荒谬,所行又非正轨,是为吾国所有之伪宗教也。
诸佛出世,咸在邪见炽盛之时,佛为破邪显正,故佛号曰天人眼目。为佛弟子者,当礼佛意,为世人破邪显正,方不负教徒之天职。余忝为佛之弟子,亦可谓时人眼目,但目力未充耳。偶回故里,喜见信男善女,信教之多,为所信之教无所根据。如盲人骑瞎马,是以复为彼等忧也!余欲发明彼教之非,或曰:教不驳教。又曰:佛弟子不应言人之非。余曰:尔未明教义也。圣人设教,原为别邪正,明是非。若邪者任其邪,非者任其非,何须教为耶?人之入于邪道也,如盲者走向深坑,明眼者,含奸而不忠告,反谓告者非,可乎?教徒不耕不织,端受信施供养,若不负布教之职,诚可谓无益之游民矣。余虽不敏,不愿含奸与吾故里诸道友,亦不甘为无益之游民,顾著宗教真伪论,奉告于故里诸有道,亦尽我教徒之天职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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